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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临川并不知晓她会过来,他已经与外界几乎断了联系,只有暗卫偶尔送来京中的消息,若是让他知晓施玉儿会来,他一定在半路就将人截住。
“我不回去!”施玉儿最讨厌他这幅不讲道理的模样,她将他握住自己的手狠狠一咬,沈临川却纹丝不动,将她的手腕都握到发疼,于是只能红着眼瘫软下来坐到他的身边,心中又气又委屈,望了一眼他的模样,哽咽道:“为什么偏要让我回去,你们都瞒着我。”
“你们都以为我不会知道这件事,是不是要让我一直像个傻子一样等你回来,是不是、是不是你就算是要死了都不愿意告诉我!”
“玉儿,听话!”沈临川稍一有动作,晚上的铁链便会随着动作当啷作响,于是他只能紧握着拳,几乎要乞求般与她再三说道:“你回太原去,那里才是安全的。”
施玉儿将他的手拂开,不去看他手上被咬到发紫淤血的牙印,然后站起身来,避开这个话题,背对着他冷冷说道:“我来不来与你没有关系,这是我的自由,你不能操纵我的选择。”
话落她顿了一下,将泪一擦,“我既然来了,便不在乎安全,就算我在这儿丧了命也是我愿意的。”
将想说的话说完,她走到哑巴旁边去给他帮忙借此掩饰自己的情绪,将身后铁链碰撞的轻微声音全部视若未闻。
一行人即将就要启程,又开始奔波到下一个地方。
昨夜里离开的那一群人已经回来,说是找到了能遮身的地方,然后带着他们顶着刺骨的风前往,施玉儿仍然是走在最后面,沈临川被铁链束着手走在前方。
一般的犯人都是戴着镣铐的,但据说是某位大人想让沈临川在路上更难受一些,故而用铁链将他的手束起,等到再冷些的时候,铁链上的锈就与他的皮肉都冻在一起,取下来时的痛苦不异于生剥血肉。
施玉儿听瘸子说着他听来的一些所谓的‘秘闻’,目光落在沈临川仍旧挺拔的背影之上,闭了闭酸涩的眸子。
原本便身居高位,从前得罪了多少人,现在就有多少人等着他落魄了再来蹉跎他,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,只不过是亲者心痛罢了。
一群人不知走了多久,施玉儿停下来喝了口温水,不去再听瘸子说话,而是默默走到哑巴的旁边,小口小口揪着冷硬的馒头吃。
她饿的快,如果身上不常备着吃食便总觉得心慌,光喝水又反胃,只能忙里偷闲般偷偷摸摸吃些东西填肚子。
风沙也随着张口的动作往她嘴里飘,一直飘到嗓子里带着丝丝的疼意,白陌凑到她的身边,似乎是欲言又止,施玉儿看过去时,他又噤了声。
栖身的地方很远,也不知是在翻过第几座小山坡的时候,有个衙役失足脚下一滑滚下了山坡,摔了个半死,于是又要分出几个衙役来抬他,一行人走的更慢了一些。
等到了那个所谓的栖身地的时候,雨早便已经落了下来,快到了傍晚。
所谓的栖身地其实就是一个破庙,梁上结着蛛网,许是由于气候寒冷的原因,爬虫倒是少,只是仍旧阴沉沉的,一股干风往里吹。
风起的时候周围栽的那些竹子便被带着叶子哗哗的响,偶有炸裂声响起,是风劲太过了的缘故。
风大雨大自然不能再赶路,想来可以在此多歇上几天,天又阴,或许等到雪淹没了行人的足迹时,沈临川可以晚到营州,可以多活一段时间。
庙里又升起了火,火光映在早就斑驳了的佛像面上,无数道深深浅浅的刮痕聚集其上,金漆早便只剩下泥铸起的壳,显得有些诡异。
皇宫,御书房。
南沧皱着眉在殿里踱着步子,问郭公公道:“钦天监算的没错对吧?这几日营州要有大雪,押送沈相的队伍应该再行不了了,朕也没下急诏,所以……”
郭公公将自己的耳朵堵住,继续翻看文书,又过了一会儿,才终于抬头,颇有些无奈地说道:“自从皇上您下令以后这钦天监是日日看,一刻也不敢懈怠,您还是莫要将这情绪全都表露出来,免得叫上官翼发现异常。”
“他又没入宫,能发现什么,”南沧嘟囔了一声,凑到他的身边看了一眼,转而坐到椅子上,轻叹了口气,郁郁说道:“朕还不是心疼沈相,做戏做的这么真,都怪上官家老奸巨猾,这么久了才舍得露出一点儿狐狸尾巴出来给朕抓,也不知这日子何时才是个头。”
他已经絮絮叨叨了许久,自从沈临川‘出事’以后他每日都要开始絮叨一回,每次都是将自己激励了一番,絮叨完便开始发奋用功批折子。
郭公公将文书合上,然后放入平案下的暗格里,见他如此模样,虽心有不忍,但还是说道:“皇上,您也不是小孩子了,既然您知晓沈相的良苦用心,您便更应该稳重些,您现在最需要做的便是好好收集证据,届时给上官家来个人赃并获,只要有证据在手上,您到时候想怎么拿捏他们都可以。”
“何必每日絮叨个没完没了,徒添忧愁呢?”
殿内的龙脑香有安神的作用,可对南沧来说似乎已经不再起效,如郭公公说的一般,他每日里的确都在惶惶,担心的事情兜了一满肚子,化不开,也咽不下去,每每想起时总是忧思难解。
此时闻言,南沧还带有一丝稚气的面庞忽的就沉静了下来,不再多说什么,转而转起了缠在腕上的菩提手串。
于他而言,沈临川并不只是一个冠着丞相官职的人,更是他的老师,是他在从前许多难堪日子里的一块坚实后盾。
若没有他……南沧想,自己不可能在夺嫡之争中活下来,在那段日子里,几乎没有人想让他活。
在现在周围的人里,他能分辨出忠奸善恶,也知晓该如何周全转圜,可就在南沧以为自己可以去用自己的实力管好这个国家的时候,沈临川都要为他做出的某个愚蠢的决策善后。
已经记不清多少次了,南沧的命,是沈临川一次又一次从那群人手里抢回来的,再到如今,那个被他视为神一般无所不能的人又因为自己而陷入险境,而他只能在这个地方守株待兔,不断的消耗与揣测着。
这叫他如何能不忧不惧……
天暗的快,施玉儿坐在柱子旁边裹着披风迷迷糊糊睡了一个觉,醒来时众人正围着火堆喝热汤。
汤不知是什么汤,闻起来不怎么香,反而有股腥味,她捂住唇,将那股反胃的感觉忍了下去,扶着柱子默默转了个身。
在她旁边,沈临川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,此时正望着她,似乎是想说话,却见施玉儿又转过了头去,只能黯然将头垂下。
隐在暗处的暗卫得不到主子的允许也不能行动,只能默默看着二人闹脾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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