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车夫兴致勃勃地介绍一番,好像同在京城,也有种与有荣焉的自豪。
听闻里头那戴幕篱的姑娘是要送给梁王的美姬,车夫不由想起梁王素日残暴行径,心下一叹,又忍不住多嘴两句:“这位谢阁老与梁王父子不大对付,姑娘日后在梁王身边可要仔细这一桩。”
春娘微讶,心下斟酌片刻,随即一改方才的态度:“多谢您提点。”
待下了马车,春娘又往那车夫手里塞了一包银子,颇有殷勤的意思:“咱们初来京城,人生地不熟的,诚如您方才所说,姑娘日后若言语冲撞了贵人,定是个万劫不复的下场,这点心意您留着喝茶,可否替姑娘多打听一些梁王的喜恶,我们也好早做准备。”
车夫掂量掂量手里的荷包,拍拍胸脯:“您等我的好信儿!”
春娘是个仔细人,这些事不必阿朝来操心。
操心就能解决的,春娘都能替她打点妥当;
操心不了的,谁来都不顶用。
有备无患,来日不至于手忙脚乱,至于如何伺候,琼园自有一套齐全的章程。
姑娘们在还不懂男女大防的年纪,就已经将“宿昔不梳头,丝发披两肩,婉伸郎膝上,何处不可怜”云云背得滚瓜烂熟,从低眉敛目、烟视媚行,到宽衣解带、鸳鸯交颈,里头都大有学问。
费心调-教多年的人,自比寻常女子多些手段,阿朝也不例外。
尽管不成才,可这些年耳濡目染也学了个七七八八,光如何媚眼如丝地瞧人,如何梨花带雨地哭,一日都要练上百遍,又依着独一份的外在天赋,也能将这七七八八补得八九不离十,千娇百媚的风韵早就揉进了骨血里,只是她自己未必知道罢了。
后半晌瞧了郎中、喝了药,阿朝脑海中昏昏沉沉,一觉睡到天黑。
醒来时,阿朝身上仍不舒坦,胃口也不大好,迎着崖香忧心忡忡的眼神,到底勉强自己吃了两口。
车夫果然办事麻利,酉时还未过半就带来了消息。
以往为了生意场上的打点疏通,也会打听这些高官的喜好,不外乎喝什么茶,饮什么酒,环肥还是燕瘦,可今日从那青楼鸨儿处一打听,竟让他听到些了不得的事情。
屋门关紧,车夫先是拱了拱手,然后压低了声音,慢慢说道:“梁王好狩猎,好肉食,尤好鹿肉鹿血,每食必荤……好细腰美臀,尤以纤秾合度为美,好……外物助兴……”
听到这里,阿朝身子一晃,透粉的指甲一点点嵌进手心的软肉,指尖捏得发白。
屋内主仆几人面面相觑,春娘的面色很快恢复寻常。
琼园出来的人,对男人的手段再熟悉不过,梁王毕竟年事已高,难免心有余而力不足,难免依靠外物。
关上门来的取乐罢了,这都无伤大雅。
车夫顿了顿,又露出难言的神色,益发压低了声:“梁王夜夜都需美人作陪,晨起时以美人为盂……”
春娘皱眉:“何谓美人为盂?”
阿朝面上早已血色全无,也颤颤地抬眼瞧过来,车夫对上那双哀戚的眼眸,实在是难以启齿,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:“梁王有多痰之症,喜以美人檀口为盂……”
话音落下,阿朝心口登时涌上说不出的恶心,忍不住冲到案几上的铜水盂前吐了起来。
原本身子就不爽利,勉强吃的那几口点心茶全都堵在喉咙口,这会全吐了出来,腹中空空,酸水直往上泛,额头出了层细汗,浑身脱了力,只能死死撑着桌沿。
崖香也觉得恶心至极,不停地拍着阿朝的后背安抚,银帘赶忙倒了茶来,喂她漱口。
春娘暗暗咬牙,面色也不大好看,还是给那车夫塞了一锭银子,将人送出去。
阿朝像西风苦雨里的残荷,身子几乎虚脱了。
是不是就这么吐死了,把五脏六腑全都吐出来,就不用去梁王府了?
浑身的筋骨都震震地发痛,心口一片荒芜,她沿着桌角缓慢地瘫坐下去,在那片昏黄凄恻的光影里不住地摇头,眼泪从熬红的眼眶滑落下来,流淌成了河……
谢府,书房。
谢昶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,眉眼染了冰霜,烛火在他面庞覆上一层阴翳的光影。
他揉了揉眉心,取过案上的冷茶一饮而尽,可属于另一具身体的不适感依旧没有半点好转。
屋内极静,贴身护卫宿郦战战兢兢立在一旁候着,直到谢昶凤眸微抬,“还有事?”
宿郦迟疑道:“大人脸色不好,可要请个大夫来瞧一眼?”
谢昶眉心微折,阖上眼,“不必,你下去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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